（三）

记得有一阵子非常迷老舍的作品，他有一篇书简记录了一些和友人的书信之类的文字。他在其中一篇《纽约书简》里写到：“到美之前，即决定以‘杀车法’应付一切，以免开足马力，致心身交败，美人生活以‘忙’著名，而弟等身体如重庆之旧汽车，必有吃不消者。但双脚一践美土，‘杀车’即不大灵，如小鱼落急流中身不由己，欲慢而不能，遂亦随遇而安，且战且走，每每头昏眼花。”百十字之间便把观光美国的状态写的淋漓尽致，不愧是大家之笔。而我当今之情景却也“如小鱼落急流中身不由己”，也许这才是我觉得不适的因由吧。

不知是心里有事还是因为泽席而眠，前半夜辗转难眠便起身吞了片药，再睁眼时，天已蒙蒙亮了。按照习惯，我每次定旅馆都会要高层的房间，这次也是一样，当我起身走到窗前，向外望去时却被眼前的景色所惊叹，整个曼哈顿港湾都被浓雾遮盖，远处的自由女神仿佛是漂浮在云海之上，港湾里的游船也不知去向，整个湾区完全被一条硕大的羊毛毯浓浓地卷起，毛毯那一团团洁白的羊群在晨曦中微微地滚动、翻转、升腾，待远处露出一丝晨光时，它们便迎着晨光并纠缠在一道道的光束周围，像初春刚刚苏醒的银蛇舞动着那躁感的躯体，迷茫、柔弱、神秘。地面已经消失，我也漂浮在这无边的雾海上，震撼这魔法无边的大自然，诺大的曼哈顿岛集聚多少人、多少金钱、多少建筑，一时之间，化为无际，人又怎能胜天？

“铃。。。”桌上的叫醒电话突然响起，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在窗前站了近一个小时了。想起今天要办的事，连忙把那万千思绪一并抛开，归拢好自己，走下楼去。

时间还早，叫了一杯无泡沫的cappuccino，就向门口走去。我喜欢cappuccino直接入口的感觉，浓浓的柔滑中剔透出苦味中的香甜，品着咖啡顺着转动门转到门外，一口咖啡几乎直接呛入肺中，眼前，地狱一般。浓雾如撕不透的帐子阻遮了眼前所有的一切，整个世界都被它笼罩着，分不清天和地的界限，车灯好似鬼火一般跳跃，竖立在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也变成阴霾魅影。

“女士，如果你没有紧急的事，请你呆在旅馆里，现在外面的能见度为零。”旅馆的门卫走过来。

“我到那边的拐角看看，”我转身向左边走过去。印象中，这边应该是旅馆的三角交叉点，走了十几步，我停了下来，回过头，已经看不到门卫的影子了，而眼前应当是十字路口，路中心的红绿灯也宛如Halloween时的灯火，闪烁迷离，盯着眼前的浓雾，一时间，静静的雾海滚动起来，雾浪中仿佛里面伸出一只长长手来，要把我卷走、抓去。扶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，走回旅馆，雾水沾在脸上湿漉漉的、滑腻腻的，冰凉之气直入心底。

“凌儿，上午的会取消了，”手机里传来婕妮的声音。

我走到大厅一个靠窗户的角落，坐了下来。

原始数据就像是浓雾中的puzzle，散落在十多年的时间隧道中，要把它们一个个地拼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这十几年里，公司合合并并，分分解解，职员裁的裁，走的走，就连系统也大大小小地换了好几次，我又如何能在这浓雾中把散落的puzzle拼起来呢。

（照片来自网上）